晚上10点,吴昊还在批改作业。
每隔一小时,吴昊会停下来,晃一晃酸痛的手腕,也让笔尖的墨水流出地更加顺畅。
对吴昊而言,批改作业是教学工作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学生们把日常见闻和感受写进作业,通过批改作业,吴昊了解他们的生活,走进他们的内心。
“很多时候,孩子们不愿和你面对面交流,但他们想说的,都在作业里。”吴昊告诉记者。
如愿以偿,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2006年7月,吴昊从临沂师范学院毕业。同年12月,吴昊加入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安徽省总队服役,2014年退役。
吴昊在执行任务
退役后,吴昊被安置在当地一家国企,环境不错,待遇也好。但当过兵的吴昊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点什么,可具体是什么,吴昊说不上来。
直到有一天,吴昊在翻找东西时偶然发现当年读师范时的课堂笔记,深埋心底的教师梦被点燃——原来他一直向往着三尺讲台!
吴昊提出要参加教师招聘考试时,家人纷纷反对。妻子工作繁忙,平时很少有时间陪孩子,希望吴昊能多顾家。父母也不赞成。“5个名额,上百人报考,还是别费那个劲了。”父亲语重心长地劝说。
吴昊坚持自己的选择。“男子汉大丈夫,要活得有价值,这是部队教我的。”吴昊说。
2018年9月,吴昊放弃舒适安逸的工作,通过教师招聘考试,成为一名乡村教师。
当时有5个岗位可供选择,吴昊成绩最好,本应第一个选岗。但通过考试的人中只有吴昊一名党员,他让其他人先挑,最后剩下的留给自己。
最终,吴昊来到位于省级贫困村的山东省临沂市莒南县相沟镇王祥小学任教,他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如愿以偿,我就是想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拒绝“娘炮”,培塑学生阳刚之气
第一次看见王祥小学,吴昊心中不免失落。
校园里黄沙漫天、尘土飞扬,学生们都挤在平房改造成的教室里上课。印象最深的,是学校竟然连一个像样的大门都没有,在北边的墙上挖了个洞,供全校师生通行。
萦绕在吴昊心头的失落感很快被驱散,因为他听见了从那低矮的平房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教导主任带领所有没课的老师夹道欢迎吴昊,他们拍着吴昊的肩膀对他说,“吴老师,终于把你盼来了,感谢你为这所乡村小学注入阳刚之气!”
吴昊在给孩子们上课
王祥小学已多年没有男教师来任教。学校最年轻的男教师就是校长本人,今年已经42岁。
缺少男教师带来的问题显而易见。体育课上,班里部分男生竟然连跳马这样的项目也不敢做;运动会上,团体项目无人报名。与此同时,在这偏僻的乡村,“娘炮”却通过无孔不入的网络影响着年轻一代。
“追星的不少,我看过他们喜欢的一些外国明星,说实话,长得有点‘娘’。”吴昊边说边摆手。
吴昊深知,少年强则国强,倘若祖国的未来都弱不禁风,这个国家没有希望!
改变从下一秒开始。发言喊报告,每天出早操、练队列,被子叠成豆腐块,洗漱用品摆成一条线,最开始,吴昊在生活上的严格要求,让学生们叫苦不迭。
“我想让他们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吴昊告诉记者,随着时间的推移,学生们逐渐习惯了“半军事化”管理模式,并从中受益。无论学习还是生活,遇到困难时,孩子们一改从前畏惧退缩的态度,迎难而上,迎接挑战。
“勇于承担责任,是成为真正男子汉的第一步”。采访中,“责任”是吴昊提到最多的词。曾经的军人身份,将沉甸甸的责任感注入吴昊的生命。而他,也渴望将这份责任感教给所有的孩子。
崇敬英雄,做一个真正的中国人
“压抑,非常压抑!”提起那堂班会课,吴昊的声音低了下去。
2020年,4名解放军官兵在中印边境加勒万河谷地区卫国戍边时牺牲。看到网上的消息,吴昊决定召开一次班会。“就想告诉孩子们,什么是英雄。”吴昊说。
那天的场面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时不时刺痛吴昊的心,也不断鞭策他在关心孩子学业的同时,更要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你们长大了,愿意去参军,去驻守边防吗?”给孩子们讲完戍边四烈士的故事,吴昊问道。
“不愿意!”一些孩子这样回答。
“为什么不愿意?”吴昊对孩子的回答感到意外。
“他们太‘傻’了。”几个孩子小声说。
吴昊在抗洪现场
吴昊曾是一名军人。他所在的武警机动部队中涌现过许多英雄。他本人也曾参加过抗洪救灾的任务。他知道,那些纵身跃入滔天洪水中的战士也是父母眼中的宝贝;他知道,是什么让这些战士在面对危险时义无反顾、奋不顾身。
可一些孩子根本不理解英雄的所为,在他们眼中,无私奉献等同于吃亏,就是“傻”!
失望、不解、痛心……各种情绪轮番袭来,可当吴昊的目光扫过孩子们稚嫩的脸庞,他强忍内心的痛苦,在心底默默责备自己:“错的不是他们,而是我这个老师。”
孩子还小,吴昊不能给他们讲大道理。他找来当年服役时的照片,将抗洪的故事做成幻灯片。他告诉孩子,自己执行抗洪任务时曾遇到一位老人。老人的家在泄洪区,为减轻汛期压力,上级命令开闸泄洪,这意味着老人的家将被洪水淹没。
“我至今记得,老人说如果我家不被淹,下游千千万万家就要被淹。同学们,没有国,哪有家。你们的幸福生活,是无数人默默奉献的结果。”吴昊看着讲台下的孩子,他们眼中泪光闪烁。
《惊涛骇浪》《上甘岭》……课余时间,吴昊给孩子们放军旅题材影视作品。他希望孩子们明白,英雄的奉献与牺牲,并不是“傻”,而是为了我们。
“懂得奉献,才能成长。崇敬英雄,方有资格做一个中国人。”吴昊说。
去年暑假,吴昊给孩子们布置了一篇作文:《我的理想》。孩子们在作文中写道:我的理想是当一名职业游戏玩家、我的理想是当一名“网红”。
今年,孩子们在作文中写下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军人。与此同时,吴昊带的第一批孩子已经上高二,他们中的有些人已做好报考军校的准备。
“考上军校,别忘了来给这里的孩子讲堂课”,吴昊这样勉励他的学生。
30公里,通往下一代广阔人生
王祥小学门前,有一条土路。路虽不宽,却通往镇上,镇上的路又通往县城。吴昊的学生,从这条土路走出去,走到县里最好的高中,将来还会走到北京、上海,走到那些课本中出现的大城市。
记者问吴昊,你是否想过,从乡村小学考入名牌大学,是你的付出,改变了孩子们的一生。吴昊摇了摇头,“改变他们的是他们自己。”
吴昊一如既往的谦虚,他始终不肯承认,孩子们获得的成功背后,有他的付出与汗水。但他的手机里,却留存着上百条孩子家长发来的微信。重复最多的,是“感谢你”三个字。
每天早上7点不到,吴昊从县城开车去学校,晚上7点开车回家。30公里的路程不算太远,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吴昊的生活就像在画一个封闭的圆。
学校、家,家、学校,两点一线,不变的起点与终点。
吴昊说,我是退役军人,三尺讲台是我的阵地,而坚守阵地,是军人的使命!吴昊为越来越多的孩子铺设了从乡村通往大城市的路,而他自己,却一次次拒绝离开乡村小学,去条件设施更加完善的县城小学任教。
仿佛落地生根一般,吴昊扎在了王祥小学。他用一个又一个30公里的路程,换来孩子们的万里前程和广阔人生。